世博之后

上海即将为企业带来融资新机，但是离成为世界级法律服务、贸易与金融中心还有多远？魏若彬撰文

在上海世博会开幕前一个月，上海市消保委秘书长赵皎黎宣布组织了一支由上海各大律师事务所的律师组成的志愿者队伍，以帮助调解世博园区内的消费者权益争端。

如果说这是主办方在防患于未然，那么世博开幕几周后，游客们的巷议街谈正验证了他们的担心。世博的官方网站显示世博园参观人数已经在缓慢但稳步增长，但仍有游客反馈其组织不力，参观要排几小时的长队，不少人发生口角之争。世博的花费已经是北京奥运会的两倍，但现在看来，其收益或许会仅有奥运会的一半。

这并不是上海这么一个更偏爱以自信示人的城市在人们心中的形象。

眼下中央政府正坚决打击房地产泡沫，而且担心全球经济二次触底，世博暴露的问题是否突显了上海建设中国最大贸易港口和金融城市的道路未必会那么一帆风顺？

2020年规划

2009年4月，国务院制定了在2020年前把上海建成世界级金融中心和海运中心的规划。美国翰宇国际律师事务所上海代表处合伙人陆大安 (Daniel Roules) 评论说：“把航运中心和金融中心结合在一起很自然，并不新鲜，这也很明了，其实就象纽约、伦敦和香港一样。”

然而与伦敦、纽约甚至香港几十年或者甚至上百年的发展相比，上海显得着急了些。(见加框文字《年底前要形成的理想法律体系》) CMS, China 的上海代表处合伙人邬丽福博士 (Ulrike Glück) 介绍说上海市政府“最近宣布了许多—超过90项银行业和金融改革措施，以实现上海的金融地位雄心。”

邬博士同时指出2009年中国政府公布了一系列旨在调控跨境贸易中人民币结算的方针政策，其中一项将上海、广州、深圳、珠海和东莞指定为试点，用人民币作为与香港、澳门和东盟国家进行跨境贸易结算货币。她说：“在这些试点的公司可以选用人民币作为报关和进出口交易结算货币”。

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作为金融市场监管机构，正在起草新领域的相关规则。在3月底，保证金交易和卖空交易在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试行。之后很快在4月份，股票指数期货也开始试行。“显而易见，中国政府确实在努力使中国境内资本市场上的金融产品多样化”，世泽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合伙人王维众说。

外资公司中国上市

以上这些动态自然值得关注，但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国际化才真正带给了从事资本市场业务的上海律师们大显身手的机会。

令人广为期待的是国际板的有望推出，上海正是希望用国际板吸引国际性公司在沪上市。君合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合伙人刘大力律师说：“证监会的各部门一直在和上交所在这方面通力合作，主要的事项已经解决了，包括信息披露规则、会计规则及如何处理上交所与伦敦和纽约交易市场之间的差异。”

尽管国际板的推出尚无时间表，但是各律师事务所对它的推出充满信心，也确信它会为国内券商和律师的证券业务提供一个非常重要的新的业务方向。上海胡光律师事务所表示：”中国证券律师除为国内的拟上市企业提供服务，还能为国外拟在上海上市的公司提供法律服务”。这与国内律师在海外上市业务中不得已扮演次要角色形成对比。

瀚一律师事务所上海办公室创始合伙人徐云律师预计国际板会在两年内推出。他说：”它的推出将会引起优质红筹的回归，也可能回吸引某些国外的蓝筹股”。

跨国公司比如汇丰还有其他公司，似乎在认真考虑通过国际板上市募集资金的可能性。英国富而德律师事务所上海代表处合伙人 Heiner Braun 说：”我们的客户有些已经表现出对在上交所上市的兴趣。

尽管世界各外资公司的高层翘首以待，希望通过在国际板上市来经营在各地被严格监管的人民币业务，其实还有一个举措在酝酿中，那就是允许在中国的外国投资公司本身作为中国的法人实体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主板上市。”以前没有法规禁止这么做，但是通常大家并不这么操作”，君合律师事务所的刘大力律师说，”但对这个办法一直有热烈的讨论，预计很快就会出台”。

刘律师指出仍然有很多障碍要克服，包括外汇问题，还有境外母公司的信息如何披露的问题。他说：”仍然有些补充性规则需要制定。”

债券市场蠢蠢欲动

在上海证券市场准备好另辟蹊径的同时，债券市场对公司来说也正成为融资组合的重要部分，而最近对于银行来说也是这样。中国人民银行自2005年5月起允许公司发行短期融资券，在2008年4月起更允许公司在银行间债务市场发行。

这是进一步对外资银行开放金融业的举措。据世泽律师事务所的上海分所的王维众律师介绍，第一个允许外资银行在中国境内发行人民币债券的牌照于去年年底发放给了日本三菱东京日联银行。该银行最终于5月份在中国银行间债券市场发行了10亿人民币金融债券。王律师说：”可以预见越来越多的外资银行甚或外资企业都会在中国的债券市场寻找融资机会”。

君合律师事务所的刘律师还注意到另外一个相关变化。他说：”颇有意味的革新将会是：允许外资金融机构作为承销商承销这些债券。这仍在试点阶段，但是我们期待所有的外资银行都可以做承销业务。”

基金业期待新政

风险投资和私募基金界也在变化着。《商法》第1辑第2期报道了3月1日起施行的《外国企业或者个人在中国境内设立合伙企业管理办法》。它首次允许外商投资无需商务部审批。但是此《办法》又带给私募基金和风险资本界些许失望，因为它明确排除了对以投资为主要业务的合伙企业的适用。

然而在上海，情形正在好转。特别是浦东新区的政府，已经允许在浦东成立的合资基金公司的外国投资者持有高达50%的有限合伙股份，并同时允许他们绕过一些束缚他们在中国其他地方建立合资基金尝试的外汇问题。刘律师说：”经过浦东新区政府非常努力地争取，国家外汇管理局特批允许外汇结算成人民币。”

很多律师对私募基金和风险投资的未来保持一定乐观。上海中伦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赵靖律师认为 “与中国相关的基金投资越来越倾向于境内运作是必然的”。胜蓝律师事务所上海代表处的大中华区执行合伙人贝·乌·施图肯 (Bernd-Uwe Stucken) 认为，如果、而且当法律允许外国投资者通过外资合伙企业设立人民币基金时，将会有大量国外私募基金进入中国。

但他也提醒说政府在 “小步前行，这是中国政府试水陌生领域时的典型做法”。

美国凯威莱德国际律师事务所亚太区业务主管李大诚指出《证券投资基金法》的修订正讨论阶段，修订案草案之一将明确赋予非证券投资基金的合法地位并加以规范。他说：”我们认为如果《证券投资基金法》作此修订，或照此另行制定法律或规则，从而将各种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及其他非证券投资基金及其管理公司涵盖其中，那么这些基金的发展将获得更坚实的法律基础。”

上海源泰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合伙人廖海律师也指出，现行《证券投资基金法》已经实施了6年，就中国的法律法规而言是实施时间较长的，预计近期会有突破性修改。他分析说基金行业 “手脚被牢牢束缚，亟待松绑”，是否将私募基金纳入《证券投资基金法》规范范围，从而形成一部统一的基金法律，也是现行《证券投资基金法》修订过程中各方有分歧与发生争论的关键问题，对此目前尚无一致的官方意见。

房地产愈演愈烈

然而在上海街头，人们的谈论更多的是房地产价格而不是资本市场。上海的瑛明律师事务所执行合伙人陈瑛明表示，去年一年的房地产价格 “增长明显”。陈律师说投机性购房 “不断被宽松的贷款条件、低利率和政府经济刺激政策带来的投资等综合因素越烧越旺”。

然而随着夏天炎热加剧，房地产价格却已经开始 “降温”。主要原因要归于陈律师所说的 “许多大家熟知的政策措施”，包括购房条件更加严格，房贷首付比例增加，暂停二套房购买，提高房屋交易税费和规定房屋在出售前的最低持有期限。

正如上期《商法》所报道，这些政策措施很多都体现在国务院4月17日发出的《国务院关于坚决遏制部分城市房价过快上涨的通知》中。(见《商法》第1辑第5期第12页《政府加大对房地产市场调控力度》)

国务院和国土资源部在这之前也发出过相关通知。但是很多律师认为，这些通知仅仅表明了政府整顿房地产行业努力的开始，而非结束。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莫非认为将会有一系列进一步规范管理的措施出台，包括房产税改革、土地竞拍和出让方法的改革，以及对房地产开发企业发放贷款执行更严格的标准。

品诚梅森律师事务所上海代表处资深律师宋彬(William Soileau)列了一些其事务所预测的政府中长期措施。除了房产税、紧缩信贷和打击投机方面的新行动，宋律师预计房地产开发商会面临更严格的土地获取程序，”以保证足价、公平补偿拆迁户”。他认为政府会对项目和规划审批进行更严格的审查，”以防止高档公寓过多，促进经济适用房建设”；也会紧缩在建设、规划以及环保方面的标准，”以提高项目质量和市场准入门槛”。对于房地产上市公司来说，他预见监管部门会加强对公司资产负债表，尤其是其估价方法的审查。

宋律师认为，更全面的房地产市场降温措施，还会包括”开放个人境外投资作为放出国内热钱的阀门”；进行地方财政改革，”使地方政府断奶，不再以房地产开发为主要收入来源”。

非上海本地的律师们也提出了值得关注的看法。广东君信律师事务所的谈凌律师表示《土地管理法》可能进一步进行修改，其中征收土地的程序、农村集体建设用地流转可能在法律层面有大的突破。她说：”《土地管理法》的修订无疑对社会各方面都会有影响，其中对房地产开发企业的影响最为显著。”

李大诚相信中国银行监督管理委员会正努力在房地产投资信托监管方面有所作为。李律师指出银监会和中国人民银行已经共同草拟了《房地产集合投资信托业务试点管理办法》，用以规范房地产投资信托产品的发行、转让和交收。

土地增值税及其他税收?

协助作者撰写本文的律师们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税收是对付房地产膨胀的利器。

共和律师事务所上海分所的管理合伙人王宏预计政府会推行房地产税或者住房保有税，也会严格评估并严征土地增值税。值得注意的是，他同时认为这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阻止房价的下降，因为开发商会至少将这些税费的一部分加到房价上。他评论说：”我认为如果开发商不得不支付全部土地增值税，那么房价就不会象预期的那样下降那么多。

有些律师谈到的更广，指出国家增值税制度已被列入2010年国务院立法计划。西班牙嘉里盖思律师事务所驻上海代表处合伙人索思远 (Francisco Soler Caballero) 告诉我们，对暂行法律法规中已存增值税规则的一项修改可能会是扩大征收范围，具体来说，目前对服务性收入征收的营业税可能会被纳入增值税体系。索思远表示，如此一来，中国的税收制度将会与国际接轨，同时由于增值税税率要比营业税低，这样也能使一些行业受益。他说：”服务行业就能被大大促进。”

意大利凯明迪律师事务所也预测增值税的征收范围会扩大，征管会被完善，营业税将逐步纳入增值税的征收范围。该事务所还指出，由于增值税上缴国库，而营业税属于地方税，接下来增值税改革的一个核心问题将会是中央与地方政府在税收分配上的角力。

现实的困境 VS 乐观的未来

很多与《商法》分享对上海和上海前景的看法的律师们，他们的评论似乎更是在提醒目标和现在的成绩之间的距离。

美国翰宇国际律师事务所陆大安律师评论上海金融业”还是在从事已在别处实践过的业务和概念，而不是去做金融服务的创新者”。他认为中国应该在允许专业服务公司经营”协助开展复杂金融操作”业务上更灵活。他指出他的一个对冲基金客户正在重新考虑在上海建立投资研究室的决定，”因为目前没有任何实体形式可以允许他们开展业务，除非有特殊的牌照和市场有更高的资本化程度。”

世泽律师事务所的王律师给出了类似的评论，他说与世界上其他金融中心相比，上海 “仍然有许多地方需要学习”。

美国美邦律师事务所北京代表处和香港代表处的管理合伙人卢安霆 (Anthony Root) 认为，最大的跨境交易，特别是境外交易，是来自北京。他勉强承认上海的商业和金融工作或许会”比你能在北京发现的更杂更宽泛”。但是他说：”在他们允许外国投资者可以在上海象在香港那样自由投资之前，我想上海更是一个国内的金融中心而不是个国际金融中心。”

澳大利亚博雷·道盛律师事务所上海代表处的魏迈克 (Michael Wadley) 认为虽然上海的市场大，但当用特定资本标准来衡量时，其市场”仍然处于现代金融史的婴儿时期，银行业准入被牢牢控制，消费者和从业者都非常不成熟”。当谈到计划和调控能在金融动荡时期发挥力量的时候，他说这些”与更发达的金融中心相比，这并不被看作是上策”。

很多律师注意到现行人民币的不可兑换仍然是需要克服的障碍，瑞典曼斯律师事务所上海代表处的林沃夫 (Ulf Ohrling) 是其中之一。他列出的其他的障碍有”使中外企业之间公平竞争的健全透明的法律体系” 和 “信息自由”。

尽管大家有保留意见，对世博会看法不一，而且担忧房地产市场，但是整体来讲大家还是保持乐观的。国内顶尖的律师事务所金杜律师事务所正全力打造其上海分所，他们的总部一直在北京。

瑛明律师事务所的陈瑛明律师说上海有一个 “相对来说会回应需要” 的地方政府，他们 “认真听取商业组织和投资机构的意见，努力制定能吸引投资增长经济的政策，力求能使流程和行政事务透明。”《商法》期盼能真正看到上海的这些变化和发展，那应该是在世博结束很久以后，或许那时世博园区已被弃置不用，杂草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