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难而上

通过对88家领先律所进行年度法律市场调研，我们展示了中国法律市场在过去一年的表现并预判未来可能的走向，发现疫情和长期封锁带来的影响继续困扰着律所的发展。张韵凝报道

“清零政策，清零增长”可能有些夸张，但根据年度调研中大多数律所披露的财务数据，这句话描述的情况与2022年的中国法律市场状况颇为接近。

去年，接受调研律所的营收中位数为1.82亿人民币，同比下降18.6%，是近五年来最低值。营收增长率中位数从2021年的21.3%骤降至0.4%，意味着几乎近一半的律所为零增长或负增长。

即使是头部律所也未能幸免于收入下滑。尽管调研律所中有10家去年营收突破了10亿大关，但它们的营收增长率中位数为-4.38%。

一如以往，年度创收在两亿元以下（54.1%）和2~4亿元（20.3%）的律所是受访律所中占比最大的两个群体，但前者的比例较2021年的41.3%明显要高。

法律市场的低迷只不过是经济整体疲软的缩影。在经历了2021年GDP增长8.4%的强劲复苏后，2022 年的增长放缓至3%。受严格的疫情防控措施，尤其金融之都上海封城的影响，国内GDP增长在去年两度下滑，先从第一季度的 4.8%跌至第二季度的 0.4%，再从第三季度的 3.9%下滑至第四季度的 2.9%。

直至去年迈入冬季初期，在南方经济引擎广东同样面临封城的惶恐不安中，中国终于迎来清零政策的快速转向。这一政策转变对中国而言是一个关键时刻，因为它的目标是在严峻的形势下重振经济活动。

然而，基德律师事务所上海代表处的管理合伙人范建年认为，经济反弹没有如期而至。“在 Covid 期间，成本控制是许多客户的主要优先事项之一，我们必须适应这种新常态，”他说。

康达律师事务所北京办公室高级合伙人陆峻熙表示，该所争议解决部门以头部企业为主要客源，市场生存空间会相对富余，但无可否认，各类规模的企业现在都面临或大或小的经营困难。

上游企业的资源配置最终会影响每一位律所执业人员的收入。调研显示，2022年权益合伙人人均创收中位数同比下降16.9%至417万元。律师的人均创收中位数跌幅更明显，为20.3%，降至81.3万元。

但在2022年，权益合伙人跌入最低创收区间（不超过300万）的比例（38.6%）明显比2021年（17.2%）提高。律师最低创收区间（不超过50万）的比例从2021年的8.6%升至2022年的18.1%。

安永网络香港律师事务所成员林朱律师事务所的管理合伙人朱静文说：“当营收超出律所的控制范围时，我们可以调整的最直接因素就是成本。”

她强调了利率与成本上升、全球经济衰退和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对资本市场、并购、直接投资与诉讼的不利影响。这些因素导致香港法律市场和律师事务所的总收入大幅减少，为应对这些挑战，律所不得不以最佳方式管理员工人数和薪酬。

中伦律师事务所北京办公室的权益合伙人余昕刚表示：“我们一方面需要维持原有的客户群体和业务，一方面更要积极扩展业务范围，而在此过程中也面临越来越激烈的人才和价格方面的竞争。”

海问律师事务所北京办公室合伙人魏双娟也注意到市场出现一种纯粹“低价者得”的趋势，即一些从业者以低于市场水平甚至长期而言难以维持成本的方式参与法律服务竞标。

“在竞争压力及外部经济环境变化背景下，虽然能够理解这种现象，但是对律所和服务对象而言，这都不是一种健康、可持续的方式，”魏双娟说，“过低的费用实际上很有可能导致律所不得不降低项目投入或不得不承担更大的项目密度，这会增加服务双方的相应风险。”

她希望法律市场在未来能逐渐形成良性、正面的费用模式，能为高质量服务的可持续性提供合理及适当的激励。

谨慎乐观

根据司法部统计，全国律师办理的法律业务总量从2021年的1308.5万件下跌至次年的1274.4万件。尽管2.6%的跌幅是过去五年来最高，但业务总量仅次于排名首位的2021年。

可观的业务量为律所整体的乐观取态奠定了基础。33.3%的受访律所对未来“非常乐观”，而去年同期这一比例为30.8%。

相较于上一年调研时，对未来发展持“中性”取态的律所明显增多，今年该选项的比例已从11.5%下降至4.2%，整体取态以“比较乐观”（62.5%）为主。

炜衡律师事务所北京总所合伙人、全国管委会主席张小炜说：“2023年的整体经济发展会持续向好，但因为律师业务的滞后性，短期的经济恢复并不会直接带来业务反弹，增量机会可能要等到年底才会产生。”

海问所的魏双娟认为，在全行业共度时艰之际，此时不失为一个放慢脚步、检视发展规划的好时机。“无论是练‘内功’，还是根据整体的环境做调整，我觉得对于律所而言也可能是一个上台阶的机会，”她说。

世辉律师事务所北京/深圳办公室的管理合伙人王新锐将中国的吸引力形容为“一个大家都很羡慕的超大型市场”。他总结了市场状况和所在律所的下一步计划：“我们观察到市场的波动和部分客户付费能力的变化，但也注意到很多细分领域和新兴领域还有很多高增长客户的需求并没有被满足。”

在竞天公诚北京办公室合伙人陈进进的眼中，置身于企业控制成本的大背景下，满足客户需求就是整合内部资源。

“面对客户的一些综合性的需求，很多律所未必能够提供各领域、全流程的服务，”陈进进说，“在上半年，本所就有许多项目是协同服务、打包服务或一站式服务的形式，这对于客户来说也是一个非常高效且省心的形式。”

像国枫律师事务所这种以往依赖单一领域创收的律所，现在越来越强调多元化发展。该所计划今年在保持资本市场法律服务优势的同时，推动争议解决、房地产与建设工程、知识产权、跨境法律服务等团队的服务能力。

国枫所的首席合伙人张利国说：“此举不仅是提升了对客户全方面法律服务需求的满足，也进一步增强了事务所的抗风险能力。在此基础上，国枫将尽可能把外部环境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随着清零政策结束和国门重新打开，律所纷纷回归线下推广，与客人面对面介绍律所的优势业务。上半年，基德中国办事处的律师两赴欧洲举办业务拓展活动，其中6月份在巴黎更针对中国业务进行推广。

尽管在经济前景未明朗之际，投入额外资源开疆辟壤 看似有风险，但有的律所更担心畏畏缩缩的心态会让它们错失把握新一轮的经济机遇。

今年，总部在上海的瀛泰律师事务所准备到北京和深圳设立分所。百君律师事务所和汇业律师事务所着眼西部，前者预计今年会落子昆明，后者已于银川和郑州设立两家新办公室。汇业所还在筹建天津、徐州、中山分所，希望能打造三至五家百人以上规模的“新星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