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权投资争议中创始人责任限制条款的处理

在笔者近期处理的多起因股权投资交易引发的争议中，交易文件均包含对创始人的责任限制条款，约定创始人的责任以其持有的公司股权（价值）为限。

根据笔者的观察，一方面由于不同交易文件中该等条款的具体约定各不相同，另一方面由于司法实践关于类似问题尚无统一的裁判尺度和标准，因而在相关案件中就该等条款的理解与适用容易产生争议。

条款的适用与排除

在相关争议中，就该等条款的争议首先涉及的是其效力和责任承担方能否主张其得到适用从而减免责任的问题。实践中，部分交易文件在约定责任限制条款的同时，亦约定了排除适用的情形，例如将责任承担方“故意或重大过失或违法行为”导致的违约责任，或者其在收到通知后合理时间内未采取纠正措施等情形作为责任限制条款的例外情形排除其适用。

此时，责任限制条款是否得到适用将原则上取决于投资方能否完成其关于例外情形存在的举证责任。

此外，笔者认为关于该等条款的效力和适用还涉及另一个基础问题，即合同中免责条款的效力。根据《民法典》第506条，因故意或者重大过失造成对方财产损失的免责条款无效。因此，即便交易文件中没有特别约定排除该等责任限制条款的适用，投资方亦可尝试基于上述法律规定主张该等条款无效。

确定责任限额

在确认该等条款得以适用的情况下，需要判断具体的责任限额以明确相关方的具体责任。在实践中，根据具体案情和协议约定的差异，需要确定的因素亦不相同。

责任限额的确定依据。部分责任限制条款将责任限额表述为责任方持有的公司“股权”，而部分条款则表述为“股权价值”。笔者尚未检索到司法实践中清晰讨论二者区别的案例。从文义解释的角度而言，最主要区别可能是：“股权”限定了承担责任的财产范围，而“股权价值”仅限定金额。

计算时点。如果合同条款没有约定计算时点，或者采取了“届时”等较模糊的表述，则责任限额的计算时点是另一个可能产生较大争议的问题。在这类争议中，投资方通常希望解释为投资完成时，而责任承担方则通常主张解释为投资方主张回购时，甚至股权在执行程序中实际变现时。

在未明确约定按照投资时计算的情况下，法院倾向于按照投资人主张权利的时间点计算，但亦有部分法院在判决中不对计算时间予以明确，仅按照合同条款表述为“以……持有的股权为限承担……责任”。这可能会导致被告实际上以执行程序中股权的评估拍卖价值为限承担责任。

在股权回购的情形成就或者发生股权回购争议的情况下，通常目标公司的估值和股权价值会显著低于投资人进行股权投资时，因此该种解释对投资人而言是不利的。

灵活适用合同解释规则

在合同没有明确约定的情形下认定具体的责任限额，本质上涉及合同解释问题。笔者注意到，实践中已经有法院突破合同的文义本身，更多地采取整体解释和目的解释的方法，考虑诚实信用原则和公平原则，基于股权投资交易的本质并考察订约目的，采取更符合当事人本意、更公平合理的解释并作出裁判。

在（2020）浙01民终3422号案件中，被告向原告出具的《承诺函》中载有“在受让前述股权后，本人将以所受让股权为限承受……义务”的表述。在案件中，双方的争议焦点之一即为“以受让股权为限”的含义。

法院认为从文义本身难以确定具体的责任限额，因而进一步考察交易背景和经过、当事人的违约情况、交易目的和案涉股权当前的市场价值等因素，认为被告出具《承诺函》的合同目的是对投资人分担风险、强化投资安全的增信，考虑到案涉股权当前的市场价值极低，如果将被告的责任限额认定为实际持有的股权在执行阶段的评估拍卖价款为限显失公平，亦有违当事人的合同目的。

进而，法院以原告主张的股权回购价款为依据，参照被告受让股权的比例确定了其应承当的责任。该处理方式对投资人显然是更有利的。

结语

本文所讨论的责任限制条款实质上是投融资双方在交易谈判时博弈的产物——投资人希望尽量确保自己的投资安全，而创始人希望对潜在责任进行尽量严格的限制，并且很多时候希望隔离自己的个人和家庭财产。

笔者建议双方在谈判和确定合同本文时，既需要考虑自身的商业目的，也需要结合法律规定和司法实践，考量当前文本是否足够清晰和精确，能否在出现争议时通过司法程序确保实现自身的商业目的，并提前为可能产生的法律风险考虑应对措施并进行相应准备，以在将来出现争议时取得主动。

方晔是竞天公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他的联系方式是电话+86 10 5809 1165以及电邮fang.ye@jingtian.com。